[馮光遠]稿債

最近聽了一些關於卡奴的故事，故事中不時出現的一個單位，就是討債公司，從討債公司的故事裡，又聽到許多地下錢莊慘無人道的討債方式。



這讓我想到一個日後也許可以營生的行業。不，我沒那麼多錢放高利貸，也沒有一票兇狠的哥們可以跟我一起晚年創業，其實，我想到的行業是──催討稿債公司。

是的，稿債，一種欠的人也許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，催討的人如果討不到的話，有時也會痛不欲生。



「大作家，已經下午三點了，您的稿子呢？不是說今天三點以前一定會交稿的嗎？稿子再不來，我們要開天窗了。」編輯用哀怨的口氣催稿，可是這種典型的討稿債方式，通常是言者諄諄，聽者藐藐，因為開天窗是你家的事，再大不了，也不過是全家的事（全家就是你家的話，你家自然也就是全家），大作家交不出來就是交不出來，怎樣，要咬人啊？當然，上述的對話，只會出現在編輯比作家瘦小很多的例子裡。



作家會拖稿，就好像借錢的人會拖債一樣，是件稀鬆平常的事，問題是，欠錢的人躲債沒躲好，也許會遭到酷刑伺候，可是欠稿債的人不會。一個很重要的關鍵是，欠錢的人有借據握在別人手中，可是欠稿債的人通常沒有「本人李阿草欠編輯張阿花八千字，雙方約定在六月六日前全數交清，若有延宕，願意以月息三分，即每月兩千四百字的利息，連本帶利奉還」這樣的證據在編輯手裡，使得作家能夠有恃無恐地拖下去。



因此，哪天真的以討稿債為生，要做的第一件事，就是建立作家與編輯之間的契約制度，這樣，欠稿債的人，才會心生畏懼，不敢隨便拖稿，免得編輯把稿債交給討稿債公司催收，事情就大條了。



（門鈴聲）



「誰啊？」「我們是討債公司的。」「對不起，我沒有向銀行或者錢莊借過錢，你們找錯人了。」「李阿草先生，我們討的不是金錢債，是文字債，您欠張阿花編輯的八千字已經超過兩個月了，我們接下這個案子，今天連本帶利沒有收到一萬兩千八百字我們就是不走，您不開門也沒有關係，我們就守在您家門口啦。」



假如真的有這麼一天，我倒很想知道還有哪位大作家敢拖稿。



欠債者被索債的方式有很多種，從銀行的文明協商方式，到地下錢莊綁架凌虐的野蠻方式，端視一個人欠錢的對象跟運氣。欠稿債的人，被索債的方式相信也大同小異。



如果碰上野蠻的索稿債單位，一個將被傳頌的還稿債方式也許會是如此：（電話鈴聲）



「喂？」「爸，是我阿草， 我被綁架了啦。」「什麼？」「伯父您好，李阿草欠我們業主五萬字，他現在在我們手上，如果三天之內連本帶利我們沒有收到八萬字的話，令郎以後大概就再也不能寫作了，我現在請阿草跟您講話。」



「阿草，到底怎麼回事？」



「爸，是我不好，答應出版社一月底交稿五萬字，結果一拖再拖，現在已經滾到八萬字了。」「可是我又不會寫稿，怎麼幫你？」



「沒關係，爸，你打電話給王小明，請他幫我湊兩萬字，再打給王小華，他應該可以幫我寫一萬字，還有王小蟬，八千字，……」



「伯父，阿草已經講得很清楚了，欠稿債還字，天經地義，這些字收齊之後，麻煩您丟到下面這個部落格，網址是www.yesyouareinbigtrouble……，我們會去取字，您是明白人，所以相信不會做出像是報警這樣的傻事，那就麻煩您囉，伯父再見。」



想到這一幕，我打了個冷顫，然後跟派對的主人告辭，趕回家寫稿，從這個星期開始，真的再也不拖稿了。



（本文作者為膽小鬼）